我好像，沒辦法成為你想要的那個人
嗯…今天想來聊聊一個蠻個人的話題。關於交友軟體這件事。不知道為什麼，過去這幾年…可能快十年了吧，我的手指好像就沒停過，一直在螢幕上滑來滑去。我說「不知道為什麼」是因為，說真的，照理來說我應該幾百年前就該把那些 App 全刪了才對。
我去過的第一次約會，多到我自己都數不清了。咖啡廳、那種有點吵的酒吧、美術館…甚至還有一次，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超蠢的，去學丟斧頭。但結果呢？我還是在這裡，還是單身。還是一個人盯著手機，重複打出那句超沒新意的開場白：「嗨，你平常都做些什麼？」，然後心裡還是一直在想，為什麼…為什麼沒有一次是有結果的？
我不是那種憤世嫉俗的人，也不是說對愛情完全失望。但就是在某個時間點，大概是從大學宿舍搬出來、快要 25 歲的那個時候吧，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。一件很關鍵，但又很讓人洩氣的事。那就是：我好像，真的沒辦法成為你（或你，或你）想像中的那個人。
當愛情變成一種副業，真的好累
時間往回倒一下好了。我第一次下載交友軟體，大概是 2019 年的事了，那時候 Tinder 還給我一種…嗯，像遊戲的感覺。左滑右滑這件事本身就很新鮮、很刺激，甚至還帶點小小的叛逆。我還記得，當時跟大學同學窩在宿舍交誼廳，對著那些個人簡介笑得東倒西歪。什麼「想知道我家的狗嗎？可以問我喔！」或是「身高 185，因為這好像很重要」。那時候，這一切都無傷大雅，說真的，還蠻好玩的。
但是，畢業典禮一結束，現實就來了。工作、帳單、各種成年人該面對的鳥事。然後交友軟體突然之間，就再也不是遊戲了。它變成一種折磨。一份沒有薪水、只能換來短暫虛榮感的第二份工作。而你的工時，全都花在跟那些聊到一半隨時會人間蒸發的陌生人，字斟句酌地想著怎麼回訊息才夠俏皮。
我會配對到那些說自己喜歡爬山、喜歡狗、喜歡「冒險」的男生。我們會交換幾句訊息——你最喜歡的書是什麼？最近那部新的星際大戰看了嗎？——然後，不可避免地，總會有個人提議說：「那…要不要見個面？」
那些約會本身…其實都還行。甚至可以說，還不錯。我跟別人一起喝著精釀啤酒大笑過，也因為我們都討厭香菜而瞬間找到共同點，還有一次，我花了一整個晚上跟對方辯論《全面啟動》是不是被高估了（我到現在還是覺得是）。但問題就在這裡：每一次，當我坐在某個人——一個聰明、風趣、各方面都無可挑剔的人——對面的時候，我心裡都會有一種…很安靜，但不斷蔓延的恐慌感。我做得到嗎？我真的能把我的生活，跟他的生活合併在一起嗎？我真的能每天早上都記得傳訊息跟他說早安嗎？
而答案，幾乎每一次，都是「不行」。
最熟悉的陌生人：個人檔案的騙局
交友軟體賣的是一種親密感的「幻覺」。你可以很快知道他的工作、他的興趣、他喜歡的披薩口味。你從六張精挑細選的照片裡，把他的長相背得滾瓜爛熟。但真相是：無論你們在見面前傳了多少訊息，都無法讓你真正準備好，去面對一個活生生的「陌生人」。
對，他們就是陌生人。不管你們交換了多少充滿表情符號的私訊，不管你跟朋友一起把他的語音訊息分析了幾百遍，你根本不認識他。你不知道他被別人惡意超車時會有什麼反應；你不知道他會不會記得你的生日；你也不知道當你生病臥床的時候，他會不會陪著你，或是看不看得懂你那些只有少數人才懂的冷門梗圖。
我真的跟那些條件聽起來完美到不行的人約過會。有會引用里爾克詩句的律師，有身上刺著童年寵物刺青的音樂家，還有那種自己組裝機器人當興趣的工程師。每一次，我心裡都在想：你很有趣，也很有魅力，但你就是個陌生人。我到底要怎麼知道，你是不是「那個人」？
這種模式…你知道嗎，它把浪漫變成了一場交易。你跟他，兩個人都像在參加一場角色試鏡，競逐「唯一真愛」這個角色。但愛情不是一個角色啊，它不是一張可以打勾的清單，更不是一份 LinkedIn 履歷，上面條列著你「對旅行充滿熱情」和「具備良好溝通能力」。
說到這個，我之前看到美國那個 Pew Research Center 有做過線上交友的調查，他們提到很多人覺得在 App 上篩選條件，反而讓他們對潛在對象更挑剔。不過呢，我覺得這在台灣好像又有另一種風味。你看 Dcard 上一堆討論，大家不只看照片和興趣，有時候連星座、家庭背景、在哪間公司上班都變成一種…嗯，隱形的評分標準。這跟美國那種強調「個人特質」的文化氛'圍，感覺還是有點不一樣，我們這邊好像更…更看重一些比較具體的、現實的條件，這也讓整個「試鏡」的感覺更重了。
那些只發生過一次的「完美約會」
我記得有個男生，帶我去逛書店，因為我無意間提過沒看過《瓶中美人》，他就買了一本送我。我們聊了好幾個小時，從 Sylvia Plath 的詩聊到他自己寫小說失敗的經驗。他送我到車邊，說：「我很希望還有下一次。」然後，我再也沒有回過他的訊息。
還有一個女生，穿著皮衣和馬汀靴出現，點了一杯純的威士忌，然後整晚都在激情地批判父權社會。她非常有魅力，聰明得發光。我離開的時候心想，我好想跟她當朋友。但不是女朋友。
還有一個男生，在聊到他妹妹的癌症時哭了。我們隔著桌子牽著手。我當時很想抱抱他，告訴他一切都會好轉的。但我沒有。因為我…我根本就不認識他。
這些都不是什麼糟糕的約會。相反地，它們讓我窺見了真實的人，有著真實故事的人。但每一次，我回到家，盯著天花板，心裡想的都是：我真的沒辦法。我沒辦法去強迫一段連結發生。我沒辦法假裝我已經準備好，一頭栽進某個人的生命裡，但我們…我們甚至還在自我介紹的階段。
交友軟體的期待 vs. 殘酷的現實
老實說，玩久了真的會覺得心很累。我自己是覺得，問題出在我們對 App 的期待，跟它實際上能給的東西，中間的落差實在太大了。我整理了一下，大概是這種感覺：
| 你以為你在 App 上可以… | 但現實往往是… |
|---|---|
| 找到靈魂伴侶 那種看一眼就知道「就是他了」的電影情節。 |
篩選履歷表 嗯，這個身高不行，那個看起來太愛玩…啊，這個不錯，但他的自介寫錯字了，扣分。 |
| 進行有深度的對話 聊人生、聊夢想、聊宇宙的奧秘。 |
尬聊三部曲 「嗨」 「在幹嘛？」 「吃飯了嗎？」 …然後就沒有然後了。 |
| 遇見有趣又多元的人 擴大生活圈，認識不同領域的酷東西。 |
看見 100 種爬山照 還有 99 種跟狗狗的合照，外加 98 種在海邊的背影照。大家好像都過著一模一樣的精彩人生。 |
| 跳過尷尬的搭訕 直接進入「我們彼此都有好感」的階段。 |
面對無止盡的 ghosting 花一堆時間跟精神聊天，然後對方就…咻！人間蒸發。好像你們從來沒講過話一樣。 |
| 找到一段認真的關係 一個可以一起成長、面對未來的伴侶。 |
陷入「選擇困難症」 這個不錯，但下一個會不會更好？滑掉這個之後，我會不會就錯過了真愛？這種想法真的會把人逼瘋。 |
愛情不是演算法可以算出來的
這就是交友軟體不會告訴你的事：化學反應，它不是一道數學題。你沒辦法為它進行優化，你也不可能靠著演算法找到愛情。
這些 App 的生存之道，就是給你「無限的選擇」。左滑，還有下一個檔案。右滑，還有下一場約會。但你知道嗎，無限的選擇只會帶來選擇癱瘓。它把人變成了商品——比較功能、閱讀評價、加入購物車。當每個人都感覺自己是可以被取代的，就沒有人會覺得自己是不可或缺的了。
我刪掉那些 App 幾次了？三次？四次？還是五次？反正我每次都會載回來。不是因為我還抱著希望，而是因為我會寂寞。因為整個社會都在告訴我，我應該要渴望一段關係、渴望婚姻、渴望找個人來分攤房租。但每一次我重新下載，都覺得更空虛了。那些個人檔案在我眼前糊成一片：又是爬山照、又是那種看不清楚臉的團體照、還有關於「鳳梨到底該不該放在披薩上」的無聊問答。
我不想再看別人的精華剪輯了。我想要的是某個人未經修飾的初稿。
為什麼，我當不了你的那個人
或許…或許問題出在我身上。可能我防備心太重，可能我太沒耐心，也可能是我太沉迷於「愛情應該是什麼樣子」的想像，所以當真正的它出現在我面前時，我反而認不出來了。
但這是我目前唯一知道的事：愛情不是一場初次約會。它不是那些機智的鬥嘴，也不是對冷門獨立電影有共同的品味。愛情是那之後發生的事。是在尷尬期過後、在彼此都卸下心防後、在你見過他最不堪的裂縫而他也見過你的之後，才會發生的事。
我沒辦法快轉到那裡。我沒辦法跳過建立信任所需要的好幾年，跳過把各自的歷史交織在一起的過程，跳過從「你和我」變成「我們」的漫長時間。交友軟體承諾了一條捷徑，但根本沒有捷徑。只有一堆陌生人，賣給你一些他們覺得你會想看的、完美的快照。
所以，敬所有那些很好，但沒有變成第二次的約會：我很抱歉。敬所有那些好奇我為什麼消失的配對：我很抱歉。敬那些 App 本身：我不玩了。
我沒辦法成為你的那個人。不是因為你不好，而是因為，人與人之間，本來就不該是這樣相遇的。
聊聊你的看法吧
你也有過類似的交友軟體疲勞嗎？你覺得線上交友最大的挑戰是什麼？是演算法、是我們自己的心態，還是整個文化的氛圍？在下面留言分享你的故事或想法吧。
